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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汗吉爾(Jahangir,1569-1627)與英國國王詹姆斯一世(King James I,1566-1625)未曾謀面的情緣 

印度的蒙兀兒王朝(Mughal Empire,1526-1857)是源於中亞的帖木兒的後代所建立的王朝,蒙兀兒王朝前5任的國王(蘇丹)一般被認為是奠定國家版圖與勢力的賢君,其中又以第四任的的賈汗吉爾(Jahangir 1569-1627)在位時版圖最大,國勢最強.不熟悉印度歷史的人或許不熟悉這位賈汗吉爾,但去過印度的人知道印度有個國王沙賈汗(Shah Jahan)為死去的愛妻蓋了泰姬瑪哈陵,賈汗吉爾就是這位沙賈汗的爸爸.

賈汗吉爾畫像(維基百科下載)

因為蒙兀兒是從中亞的帖木兒家族而來,而帖木兒雖然自栩是成吉思汗之後,其實在中亞與西亞地區的蒙古統治者在政治與文化上深受曾經是中亞霸主的波斯人的影響非常深遠. 賈汗吉爾名字波斯語的意思是”世界的征服者”,他除了平定許多當時蒙兀兒周邊的叛亂外,也是波斯與西方藝術的愛好者與推崇者.

†關於帖木兒的故事,請參見本部落格中亞之旅系列文章:中亞之旅(12): 跛子帖木兒(Tamerlane)〜是蒙古人還是烏茲別克人? 是英雄還是屠夫? 

愛好藝術的賈汗吉爾跟歐洲皇室一樣,有自己的宮廷畫坊與畫師. 話說當時歐洲已經是文藝復興的高峰期了,所以賈汗吉爾朝中也有許多畫師學習臨摹歐洲的繪畫技巧. 

另一方面,歐洲自1498年的大航海時代開始,就有許多人往印度試圖拓展貿易路線.最早到的是葡萄牙的達迦馬,並在印度建立了貿易據點.到了賈汗吉爾的時代,英國的東印度貿易公司因為在印度地位遠不及葡萄牙的勢力,所以這時英王詹姆斯一世就派了使臣到印度晉見賈汗吉爾,使臣團的領袖是湯馬斯羅爵士(Sir Thomas Roe),這趟任務是試圖為英國在印度爭取到貿易自由港,這一年是西元1615年.

†關於葡萄牙的大航海勢力,請參見本部落格葡萄牙之旅另文介紹:葡萄牙Douro河輪之旅(三): Henry the Navigator亨利王子與大航海時代  

因為之前已經有很多其實是私人的貿易商以號稱是英王委任使臣的人到印度來爭取貿易,都被印度蘇丹趕走了;所以為了取信印度國王,湯瑪斯爵士請英王的宮廷畫師Isaac Oliver畫了詹姆斯一世國王的正式畫像,與有國王畫像的小項鍊吊飾,作為晉見賈汗吉爾的禮物之一.

(賓州大學網路下載Isaac Oliver畫詹姆斯一世國王的項鍊墜飾)

不可避免的,當湯瑪斯爵士到了賈汗吉爾的宮廷裡,看到賈汗吉爾的波斯細密畫的相關宮廷繪畫,有些不屑…

(網路下載)賈汗吉爾贈送朝臣袍子,湯瑪斯爵士在一旁觀禮的細密畫;畫裡左邊中間唯一沒有戴頭巾的那位,穿著歐式領巾,橘色上衣的就是湯瑪斯爵士:

湯瑪斯爵士把英王詹姆斯一世的畫像拿出來送給賈汗吉爾,以為賈汗吉爾會為歐洲寫實的畫風大為驚訝;哪知賈汗吉爾竟說這樣的畫他的宮廷畫師也會畫.湯瑪斯爵士當然是不信的,所以賈汗吉爾請他五天後再來宮裡晉見,屆時賈汗吉爾的畫師會把畫好的肖像給他看. 

五天後,湯瑪士爵士再度來到宮裡,賈汗吉爾命人拿出五個一模一樣的畫有英王詹姆斯一世的細密畫項鍊墜子,請湯瑪士爵士挑出哪一個是他帶來的,湯瑪斯爵士竟然真的分不出來哪一個才是Isaac Oliver畫的詹姆士一世項鍊墜子…

下面這幅賈汗吉爾賜給仍是王子的沙賈汗頭巾上的裝飾寶石細密畫裡,賈汗吉爾的胸前戴著項鍊,項鍊上就是英王詹姆斯一世的頭像.(不過我們不知道到底他戴的是Isaac Oliver畫的詹姆士一世的墜子,還是他自己的畫師畫的詹姆斯一世???)

事實上,除了上面這個英國使臣與賈汗吉爾的插曲,我之前提到賈汗吉爾的畫師早就深受歐洲繪畫影響.上面這個賈汗吉爾贈送禮物給王子沙賈汗的細密畫上半部放大是這樣的:

局部放大除了可以約略看到賈汗吉爾胸前的項鍊墜子似乎是個頭像外,也可以看到賈汗吉爾與王子後方皇宮的廊簷上方的繪畫是仿歐洲教堂的壁畫,畫的是耶穌基督、聖母聖子、與聖人等的頭像. 

話說賈汗吉爾雖然喜歡歐洲繪畫的寫實與取景,他也深愛自己所認同的波斯文化. 所以賈汗吉爾的宮廷畫有一幅很有名的叫做《賈汗吉爾喜愛蘇菲教派領袖勝過喜愛英王詹姆斯》的細密畫(Jahangir preferring Sufi shaikhs over King James I of England; by Bichitr)(網路下載):

上面這幅畫的畫師叫做Bichitr,是賈汗吉爾的宮廷畫師之一. 這幅畫裡賈汗吉爾坐在一個像是沙漏的王座上,送給前面的蘇菲教派(伊斯蘭的神祕主義教派一支)長老一本書(畫面左邊第一位).在畫面的左邊除了蘇菲長老外,第二位是鄂圖曼帝國的蘇丹(可能是穆斯塔法一世,或穆拉德四世~~其實賈汗吉爾跟他應該也沒見過面),第三位就是也從未謀面的英王詹姆斯一世了.這排名的順序說明了賈汗吉爾對蘇菲的長老的重視勝過對其他國家國王的重視.

從這幅畫的畫風可以看出畫師Bichitr是仿歐洲的畫風,畫師本人也把自己畫進去了,就是英王詹姆斯一世的下面那位拿著畫版的年輕人. 至於賈汗吉爾宮廷畫師的功力是否可比美英王的宮廷畫師,也可以從下面這局部放大圖,與英王自己的宮廷畫像相比對,就看的出來了(照片網路下載):

最後,如果賈汗吉爾的畫師們知道歐洲文藝復興的存在,也學習歐洲的繪畫技巧, 為何蒙兀兒王朝依然繼續畫波斯風格的細密畫呢? 這裡就順便講另一個被歐洲人常拿來作為繪畫題材的舊約聖經裡《約瑟與波堤乏的妻子》的故事,來說明歐洲藝術家與波斯藝術家如何詮釋藝術了〜 

█ 東方與西方如何詮釋《約瑟與波堤乏的妻子》

聖經【創世紀】的第39章是描寫關於領以色列人入埃及的約瑟(因為如此以色列人後來在摩西時才要出埃及)在還沒當上法老的宰相前,在法老的護衛長叫做波堤乏的家裡做總管;但是因為約瑟"俊雅秀美",所以波堤乏的妻子屢次引誘約瑟,想要與他"同寢". 約瑟不從,所以波堤乏的妻子去拉約瑟的衣服,約瑟衣服被拉,人卻向外跑.這故事成為西方畫家喜歡的主題之一. 

伊斯蘭世界也有這個故事,下面是15世紀波斯最有名的細密畫家Bihzad畫的"約瑟與波堤乏"的妻子,畫裡右上角是波堤乏妻子拉著約瑟,但是畫面四分之三都是建築物,這是要表現約瑟要從這個大宅逃走,得從一間房逃到下一間,再到下一間,再到下一間(照片維基百科下載)....

細密畫專家說波斯的畫家不是不懂歐洲已興起的透視與寫實手法,但是Bizhad這張被歐洲畫家嘲笑透視混亂的畫要表現的是約瑟得在建築物裡一直逃的緊張感.Bizhad以在繪畫中表現出空間的動線,與哲學跟蘇菲教派神秘主義的內涵聞名於伊斯蘭世界;所以蒙兀兒的畫家們說不要做只會畫寫實的畫家,要做就做跟Bizhad一樣的畫家. 

約略同時期,在16世紀義大利巴洛克畫家Guido Reni畫同一主題是這樣的(維基百科下載):

或另一位也是同期的西班牙巴洛克畫家Bartolomé Esteban Murillo畫的同一主題是這樣的(維基百科下載):

甚至稍後一點的林布蘭(Rembradt)也畫了一幅類似主題的畫《波堤乏的妻子指控約瑟》(維基百科下載):

但是到了19世紀的猶太裔出生於白俄羅斯的名畫家Chagall畫的《約瑟與波堤乏的妻子》是這樣(照片網路下載):

這時歐洲藝術也已進入新一階段了~~ 所以,誰說波斯的細密畫裡的抽象與哲學意涵不是走在時代之前呢?

~~跟Amy行萬里路,深度優質喔~~